冬祭 本番

『為什麼明明是夏天，你卻看起來像活在冬天一樣？』

突然想起這句話，到底是哪個時候聽到的？
我仔細從昨天開始回想，前天，上個星期，再到上個月，一步步推回去。
記得也是一樣的夏天午後，坐在老婆婆店前的階梯，喝著彈珠汽水。
站在身前某個人影靜靜的說出這句話。
但除了這樣，那個人影怎麼樣都清楚不起來，還漸漸模糊，
變成一團黑黑的霧蓋住記憶深處。
在公司樓下有一間雜貨店。小小一間雜貨店，隨意擺著不想被買走的老舊商品。
店裡老是傳來古董收音機混著雜音的廣播，
靜靜地處在老舊中默默講話或是緩緩唱歌。
這樣一間不想被周圍改變的雜貨店，是我唯一的休息所。除了喜歡這裡的感覺之外，就是店裡還賣著彈珠汽水。解除都市中奔騰而出熱意最好的解藥。

經營這家店是一個近百的老婆婆。總是不說什麼話，收下零錢微笑點了頭又打起瞌睡。
這個都市的夏天，我就這樣隨店裡靜逸的氣氛，喝彈珠汽水，也不說一句話，稍微遠離過份擁擠又炎熱的人際世界。

用力往瓶蓋一壓，彈珠"玻"一聲往瓶底沉入，
數個不停重覆的夏天混著氣泡"玻吱玻吱"往瓶口奔跑。

『看見你，會想起很多往事，嗯』
記得某天老婆婆難得開口聊天

『前幾天我的小兒子帶著一家人來，想要我把店收起來，搬去和孫子們一起住...』

『到了這年紀，再次去習慣家庭關係，嗯』
老婆婆像是想到什麼就說，我沒回答任何話，一邊喝著彈珠汽水默默聽著

『跟人相處什麼的，很困難吶...』

『真的很辛苦，是吧，嗯嗯...』

『第一眼，看到你就覺得或許跟我很像』

『不過，這家店是我的終點，不是你該待著的地方...』

『嗯，但活這麼久...多少還是學了點東西。
如果在人群裡開始喘不過氣，快受不了時...
就開始想往事吧。昨天做了什麼...前天做了什麼...上個月...去年做了什麼
慢慢想回去，脫離一下現在這個時間，會好點...嗯』

老婆婆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，闔上眼停止了好一段時間繼續說
『如果別的世界，沒有這個店的話，這個應該可以幫助你，嗯』

那次對話之後我生了一場重病，在床上躺了整整一星期。
回到工作時，雜貨店已經不在，老婆婆不是搬去跟家人一起而是過世了。
我想起了老婆婆講的那些，從最後一次在店裡發呆的心情往前慢慢回想而去。
想到她跑來星球的這一端
想到她站在發呆的我面前，眼睛泛著淚講了那句話。

隔年各地的氣候起了大變化，溫度驟降紛紛下起雪。南北半球都進入了冬天。
原本是做夏天生意的公司一下子營運困難，老闆很乾脆發了遣散費直接解散公司。

收拾了行李緩緩步向機場。
我不知道接下來要去哪裡，要做什麼沒有頭緒，日子將怎麼變化不知道。
腳印在雪地裡默默跟著我，出現了又消失。

這一場久違的雪
是對那個循環不止夏天遲來的冬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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